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赴英留学前，一场车祸碾碎了西安女孩刘燚的梦想。8个月的重症监护期内，医生下了32张病危通知。父母与她并肩一起，和死神拔河。当律师的母亲放弃蒸蒸日上的事业，与丈夫一起，陪着女儿游世界。90天的时间内，他们游历28个国家、60余座城市，“折翼女孩”终于获得了“重生”。
日前，刘燚的欧洲纪行《一切都没那么糟》由时代出版传媒股份有限公司正式出版发行。她的文字给数十万“伤友”带去了莫大温暖。
厄运袭来
一家人与死神拔河
2009年6月28日夜，在天津读大三的西安女孩刘燚遭遇车祸，凭借平时看书掌握的医学常识，她猜到自己要高位截瘫了。恍惚中，她看到母亲一边哭泣一边颤抖地拉着医生，请求他们救救女儿。父亲的衬衫已经湿透，跑前跑后地签字、办住院手续。刘燚不停地被父亲唤醒，又不断地要睡去。
脾脏破损，被迫摘除。
在重症监护室的前3个月，刘燚的36床一直挂着病危警告。医生已经顾不得一张张地下病危通知书，干脆在icu备忘公告栏上标明“病危”。一天，护士长终于擦掉了这两个字，还特意向刘燚的父母恭喜：“‘病危’已经去掉了，孩子会越来越好的。”母亲抱着刘燚，唯恐一松手，女儿就会离他们而去。她说：“孩子，快醒过来，醒了你想去哪儿，妈妈就陪你去哪儿。”
刘燚奇迹般地生还，她的母亲却严重抑郁。母亲去逛街，去疯狂购物，看到街上有母女有说有笑地手挽手走过，她就边走边哭。再后来，刘燚的母亲让刘燚的爸爸陪着女儿，自己到远方“旅行”，穿着刘燚的衣服拍了很多照片。回来后，给刘燚买了一大堆东西，而这些东西，许多她用不上……
3个月后，一米七的刘燚体重瘦得只剩下40公斤，腿还不如父亲的胳膊粗。父亲不得不采取强制性填食，柜子装满了她最爱吃的巧克力和果冻。为了哄她多吃一点儿东西，他甚至答应女儿先咬他胳膊一口才吃的无理要求。每晚，父亲都要起来数次，为女儿翻身、喂水，五六年来从没睡过一个囫囵觉。
轮椅相伴
梦想烟消云散
半年后，伤残鉴定结果出来了。母亲站在病床前，颤抖着手、用力地将报告书扔在刘燚的身上，说：“你看你自己‘造’成什么样子了。一级伤残！完全需要护理！你说你活着对社会还有什么价值。”当时，刘燚还无法坦然接受母亲把“瘫痪”、“残疾”等字眼加在自己身上，但她明白，母亲是在以最快、最直接的方式让她接受现实，哪怕这种方式简单得如此残忍。
刘燚逐渐明白，那个青春奔放的阳光女孩一去不返了，她将终生以轮椅为伴。刘燚讨厌坐轮椅出门，陌路人的好奇让她无地自容。越是这样，她越是抗拒出门。母亲见引导无效，就用美食引诱；引诱无果，干脆强行将女儿推离房间。刘燚拼命拍打母亲的双手，但是母亲紧紧握住轮椅把手，说：“孩子，你必须接受现状，才能改变今后的生活。”其实，当时连她的母亲都强迫着自己习惯推着女儿出行的方式。为了打败抑郁症，刘燚的母亲会勇敢地跟陌生人讲女儿为什么坐在轮椅上。
为了照顾女儿，身为律师的母亲逐步减少代理案件的数量，并最终远离了心爱的事业。因为神经系统失去温度调节功能，刘燚特别怕冷，天气冷时，母亲陪刘燚到三亚调养。海边散步时，刘燚问母亲为什么强行赶走了喜欢她的男孩？母亲给刘燚讲了自己年轻时看过的一部电影：电影的女主角是位非常漂亮且富有才华的女孩，因为眼睛受伤失明，与母亲相依为命。即使如此，女孩也不乏追求者，但是她的母亲将所有追求者拒之门外。直到有一天，女孩与一位男孩相爱，男孩许下了海誓山盟，决心照顾她一辈子。母亲只好同意他们在一起。在约好带走女孩的那一天，女孩的母亲收拾好行李送女儿到约定的地点，可是，等了一天只等到一个陌生人送来的书信。信上，写着男子的抱歉，对方说，他无法承担如此重的责任。最后，电影里的母亲拉着女儿的手说：“跟妈妈一起回家吧。”
渐渐地，刘燚的情绪稳定下来，她开始正视自己高位截瘫的事实。每每看到变着花样炒菜做饭的母亲，她就禁不住地流下泪来。
走出低谷
爸妈陪她看世界
“趁爸妈还走得动，我们一起去欧洲吧。不然，等我们走不动时，就没人陪你去想去的地方了。”2012年的一天，母亲突然对刘燚这么说。这是她多年前就有的梦想，车祸发生前，父母就为她定好了赴英留学的机票。出事后，他们不得不退掉了。母亲说，为她留学存的那笔教育储蓄，可以拿出来当做旅行的费用。如果她不愿意，就取消旅行，用于她日后的生活开支。
旅行，一直都是他们一家人的梦想。母亲每年会在换季时为她买两次衣服，并抽出十天时间带她到处游玩。亲情重新点燃了刘燚的梦想。刘燚同意了。以前，他们的旅游随心所欲，这次必须考虑到自身病残的实际。刘燚忐忑不安地做了近三个月的行前准备，搜集资讯、制定路线、预订酒店、购票、准备签证所需材料和翻译件。为了确保使馆人员给他们发放几乎不可能批准的90天旅游签证，她还特意准备了一封500多字的英文说明。他们的故事深深地打动了使馆人员，在紧张地等待了一周后，刘燚收到了梦寐以求的签证。
临行前，刘燚特意和母亲到理发店理了发，还精心美了甲。她要用这种仪式，和“前世”告别。
他们把布鲁塞尔作为此次行程的“大本营”，这里有好友jeff。比利时快进入五月，还有倒春寒的味道。刘燚用力呼吸，想记住这陌生又带有水汽的新鲜气味。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谢自己的肺。虽然神经受损切断了大脑指挥肌肉的通路，至少还有眼睛可以看到、耳朵可以听到、鼻子可以闻到。刘燚为自己的生还深深感恩。
刘燚与父母乘欧铁赶到巴黎，一路盛开着的油菜花让人心花怒放。他们在卢浮宫找到了《蒙娜丽莎》，欣赏那迷人的微笑。吃法式大餐时，他们点了三文鱼冷盘、法式蜗牛、青豆煎鳕鱼、炸土豆鸭胸、焦糖鸡蛋布丁和巧克力冰激凌泡芙蛋糕，名字听起来个个是人间美味，吃起来绝没有想象中的惊艳，倒是一道道菜不紧不慢地端上来，让刘燚的父亲饿得着急。一路尝过来，各种美味留香口齿之间，以致回国后的母亲想起西班牙火腿，就不由得感叹“太好吃了”。
离开德国时，他们在酒店电梯遇到一位白俄罗斯女士。她冲着刘燚友好地微笑，还从背包里掏出一块印着东欧男孩画像的巧克力，递给刘燚又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发，挥手离开。刘燚把它放在口袋里，到了捷克也没舍得吃。再拿出来时，却发现巧克力被她身体的温度融化了。她想：“多么复杂的死结，有了心的温暖和身体靠近的温度，都是可以融化的。”
在波兰的克拉科夫，他们依然选择最廉价的双人间，这成了他们出游的一个惯例。如果是架子床，母亲总是第一个“冲”到上铺，父亲把刘燚抱到下铺后，睡在地板上。有时，父亲故意装作生气的样子逗她：“你说你吃得这么胖，爸爸都抱不动了。如果你的腿可以拆卸、组装，该有多好啊。”时间允许时，母亲会从超市买回西红柿鸡蛋和蔬菜，用电热杯煮面条，给她换换口味。在挪威维格朗雕塑公园内，121个交叠缠绕的肉体密密麻麻地雕刻的生命之柱，让刘燚看到了自己，羞愧、震撼无以言表。父亲推着女儿走在生命之桥上，一座母亲抚摸襁褓中婴儿的雕塑让她久久缓不过神来。流露在母亲脸上的千般疼爱和眼神里的坚定，让她看到了自己的母亲。
90天后，他们飞回北京。35000公里的路程，承载着一家三口的迷茫、寻找和豁然。他们终于明白：“对彼此的爱、鼓励和包容，让我们走完了这段‘亲情长征’。”
获得重生
轮椅上的“最美行者”
欧洲行之后，刘燚突然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，一切豁然开朗了。这正如父母所言：“对于一个四肢瘫痪的人来说，获得健康已经是一种奢求。我们要把一锅糊底的米饭，吃出锅巴的滋味来。”
刘燚一直喜欢拿起笔在纸上落下文字。因为，指尖所留下的痕迹和力量是独一无二的，也是用键盘敲击无法取代的。遗憾的是，她现在连握笔书写的力量都没有了。一次，母亲在整理废旧资料时，看到有一张女儿签字的手续回执单，很认真地看了很久。然后说：“我把它保留起来，上面有你的字迹。”每当想起这件事，她的心里都会涌上酸楚。那是因为，母爱无所不在，温暖无所不在。父亲鼓励她：“握不住笔，你可以用指头戳啊。”
几年来，刘燚用仅能活动的小拇指戳字，在网络社区发表了大量短评、歌词、散文，被网友亲切地称为“轮椅上的最美行者”。她的故事感动了越来越多的人，许多身心受到挫折或伤害的粉丝表示：“我们从你身上读懂一个道理———所有的不幸和磨难都是有意义的。从你的生命旅程刚刚开始，后面的风景一定更精彩。”
为了纪念自己的“新生”，刘燚用右手小拇指戳出了30多万字的欧洲游记。现在，刘燚的父母甚至忘记女儿走路的样子了：“在我们的脑海里，只剩下你坐在轮椅上的画面。”刘燚欣慰地看着他们：“我也忘记了。记忆和忘记就是伤口和药的关系，要想重新面对自己，就必须正确疗伤，伤口好了再面对过去也就不那么疼了。” |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