鑫鑫的工作是“收费”。公厕是超市的，每天，王秀云将公厕打扫干净，作为报酬，超市允许她向非超市员工的如厕者收费。
    　这个工作原本是奶奶在做，但自从鑫鑫的父亲在半年前得病后，奶奶不得不回家照看父亲的小卖店，于是照看公厕的任务，就只好交给坐在轮椅上的鑫鑫。
    　鑫鑫从生下来就先天下肢瘫痪，4年前鑫鑫的母亲离家出走。家里除了每个月500元的低保外，就依靠鑫鑫父亲吕伟的小卖店糊口。今年4月，吕伟刚刚做完白内障手术。
    　但现在吕伟又病了，淋巴结发炎，奶奶叹着气，“医院说，押金就要6000元。”吕伟只能先回家休养，每天去医院打针。
    　将孩子送来守公厕，王秀云也很担心，但“孩子守这里，每天多少还能有十几块钱。”
    　守着公厕，上厕所却是一件难事。超市的阿姨们需要托起她，然后连拖带拽的送到便池边。上一趟厕所，两个人都气喘吁吁。

    　“开始我有点怕，但后来就不怕了。”鑫鑫揉着花裙子，裙子背后的松紧绳，只能打个结勉强系在一起，露出晒的黝黑的后背。“爸爸病了，奶奶太老了，我得干活啊。”
　　一上午收入8块钱
    　鑫鑫看着奶奶消失在街道上，有些不舍。但她很快转过头盯着公厕的入口。
    　“现在超市的阿姨都认识我，我也认识她们。”鑫鑫很自豪，她仔细地看着每一个从公厕进出的人，这个阿姨是一楼卖首饰的，那个是卖鞋的。
    　实际上，来这里上厕所的，大多数都是挂着工作牌的超市员工。
    　当有不认识的人要走进公厕时，鑫鑫会伸出手，“要交费。”对方掏出五角钱，鑫鑫摆手，很坚决的“一块钱”。
    　有的觉得贵，转身就走。附近经过的超市阿姨会告诉她，“鑫鑫，五毛就五毛，也是钱啊。”
    　她看着对方，认真地说：“奶奶说一块钱，不行的。”
    　一个穿短袖的男子走过来，远远的手里拿着一块钱，对着鑫鑫笑了笑，把钱放在她手里。“这个叔叔每天都来。”
    　还有人会多给钱，有给五块的，有给十块的。在鑫鑫的身后，放着一个红色的包，是奶奶交给她的。每次收了钱，鑫鑫都会仔细的把纸币展开，然后放到红包里。
    　包的拉链有些损坏，每次放了钱以后，她都要花好长时间，才能把包合拢。
    　也有不给钱的，径直绕过鑫鑫的轮椅，她伸出手，够不着对方，只能朝别人撇撇嘴，做无可奈何的表情。
    　“今天上午我收了8块钱。”她扬起手，扭着身子高兴地说，突然“哎哟”叫了一声，轮椅下裂开的木板缝夹住了她的腿。
    　“奶奶不会又忘记送中午饭来了吧？”吕鑫鑫趴在轮椅上自言自语。昨天，她没等到奶奶，也没吃上中午饭。
    　“奶奶很忙，要看店，还要照顾医院的爸爸。”鑫鑫说，“我不饿，晚上回家吃了饭以后我就很饱了。”
　　想有一个热闹的家
    　“刘星的爸爸叫胡一桶，你看过没，家有儿女，他们家可热闹呢。”没有人来的时候，鑫鑫用手撑在轮椅上，模仿着电视里的腔调。
    　其实鑫鑫喜欢看书，但爸爸没给她买几本。回家后，她唯一的娱乐，就是打开奶奶家的小电视，按着遥控器。
    　在守公厕前，鑫鑫常常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，看附近的小朋友玩耍。“上学后，他们都不太愿意来跟我玩了。”
    　守公厕时，鑫鑫常常想起电视里的人物。“孙悟空，会变美女和妖怪；还有宝葫芦，可以吐出很多很多宝贝。”
    　有一次想的入神，她不小心从轮椅上摔了下来，额头撞在公厕的水泥台阶上，鲜血直流，超市一个上厕所的阿姨把她扶起来，送到医院。
    　“有时摔跤了爬不起来，我就很气自己，拼命想撑起来，但没办法。”鑫鑫的额头上、膝盖上都有一块块的淤青和伤痕。
    　中午11点，奶奶来了，午餐是辣椒炒茄子。鑫鑫大口大口的吃着，她悄悄告诉记者，“其实我最喜欢吃的是火锅里下的方便面，可好吃了。”在她的对面，有一个火锅店，有一次爸爸点了一个15元的火锅，和鑫鑫美美的吃了一顿。
    　只有奶奶来了，鑫鑫才敢大口大口的喝水，然后让奶奶背着她上厕所。“你又胖了。”奶奶边喘气边抱怨。常年坐在轮椅上无法活动，鑫鑫显得比同龄孩子要胖了许多。
    　奶奶拿着饭盒走了，鑫鑫又沉浸到自己的动画片世界中，滔滔不绝的讲刘星、孙悟空们的故事。
    　“有人进厕所了，你收钱了没？”记者提醒她。鑫鑫不好意思地笑道：“我没看见呀，你可别告诉我奶奶。”
   　 “哇，你看这个姐姐的头发，好长好长。”正在讲动画片剧情的鑫鑫突然扭过头，有些夸张的惊叹着，只有这个时候，她仿佛恢复了小女孩爱美的天性。
    　她说自己以前也有长长的头发，爸爸嫌打理太麻烦，给她剪成了短发。
　　书包是床头的玩具
    　街边传来整齐的口号声，一排学生举着某品牌的广告走过去，鑫鑫仔细的看着，然后用力把头扭到一边，“他们和我一样，也在挣钱呢。”
    　“其实我除了不能走路，也能听懂老师讲课。”鑫鑫炫耀般大声的念出记者手中矿泉水牌子的名称，“电视上做过广告，我认得。”
    　但她的神情黯淡下来，“没有学校收我，老师说我上不了厕所，也找不到人来照顾我。”不过鑫鑫很快又高兴了，“等爸爸的病治好了，他会想办法的。”
    　一整天下来，鑫鑫收了13块钱，她握着钱包，显然对这个成绩比较满意。“有你们陪我聊天，我不会睡觉了，钱也收的多了。”
    　天色渐暗，有些蔫的鑫鑫侧坐在轮椅上，开始不断往公厕的拐角处瞟。超市要下班了，在医院打完针的鑫鑫爸爸也要来了。
    　下午6点，鑫鑫发现了爸爸的身影，这个38岁的男人头发稀疏，右手只剩3个指头，身上和面容都红肿着。谈起鑫鑫上学的事，吕伟很无奈，他甚至找过特殊教育学校，“说里面都是聋哑孩子，鑫鑫也不能去。”
    　鑫鑫没有笑，她仰着头看着爸爸，表情有些严肃。
    　鑫鑫父女俩还要在公厕边守一个小时才能离去。因为临近下班时间，还可以再收一点钱。
    　在被爸爸推着轮椅回家的路上，鑫鑫左顾右盼，数着走过店铺的霓虹灯招牌，就到了家。奶奶的饭已经做好，和爸爸一起费力的将鑫鑫从轮椅上抬进家。
   　 端着碗的鑫鑫突然想起什么，“爸爸得病了，以后不能喝酒，也不能想吃鸭子。”看到吕伟点头了，小姑娘欢快的笑了。
    　鑫鑫的床就摆在小店柜台后面，一块1米多长的木板上，铺着床单和席子，枕头旁，放着个粉红色的书包。距离她的床头几步远，就是搁菜的砧板。一家人就挤在这个几平方米的临街小屋内。
    　“这是张妈妈给我的。”看到记者注意到她的书包，鑫鑫笑着把书包拉过来放在身边，“你看，上面画的是美羊羊，还有灰太狼。”
    　她说的张妈妈，是给小卖店送货的张燕阿姨，附近烟草公司的一名职工。她非常喜欢这个虽然只能坐在椅子上，却爱笑、爱模仿动画片人物的活泼孩子。经常来看望小鑫鑫，还会给她买些好吃的东西。
    　前几天，张燕给小鑫鑫拍了几张照片，但她犹豫着，想把照片发到网上去，但又怕影响孩子心态。
    　吃完饭，鑫鑫抱着书包，摆弄着放在板凳上的小电视。最近电视天线坏了，怎么调都只能显示出一片白茫茫的亮点。她郁闷的躺在床上，玩着电视遥控器。
    　家里唯一的电风扇放在她的床头，奶奶把风扇调到二档，对着在床板上翻来覆去的鑫鑫。“早点睡，不然晚上被蚊子咬，明天守厕所时又要睡觉了。”
　　记者何凡 实习生毛瑞